40冰川冰塔林上方的日晕。 40冰川、曲登尼玛冰川、雅隆冰川、美西冰川、东嘎冰川、仁龙巴冰川、金岭冰川、庚东冰川、卡钦冰川……聊起拍摄过的冰川,李珩说出的名字越来越生僻,最后还要加上几条无名冰川。 五年前,李珩辞掉建筑师的工作,他拿起相机,转型为一名职业摄影师。不久,他离开北京,来到天大地大的西藏,这才真正找到自己想要长期拍摄的主题。 曲登尼玛冰川上美妙的纹理。 与冰川结缘 有次路过然乌湖,李珩与一位“西藏通”同行,偶入一座叫“仁龙巴”的冰川。那是李珩第一次走上冰川,脚踏在白色冰舌的那一刻,他就为此着迷了: 一眼望去只有蓝与白这两种颜色。白色是蔓延至视线尽头的冰川表面,蓝色是头顶的天空以及冰缝里的幽光。风在这里静止了,耳蜗里只剩下低频的嗡鸣。除了自己,四野里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,仿佛身处于异星世界…… 雅隆冰川。 去人迹罕至的地方,寻找未经开发的冰川,念念不忘间,李珩一次又一次与冰川相遇。 他时常打开Google Earth(谷歌地球),找到代表冰雪的白色区域,查看是否有可行的路径。约着三五好友,开上一天车,再徒步进去,地图上的冰川终于得见真容。 雅隆冰川上,同伴越过一道冰裂缝。 我们在阳光里看冰塔林闪着钻石光芒,在暗夜里看冰川之上横亘的银河,每一次与冰川的相遇,都是对世界认知的再一次刷新。 冰川中的冰缝,透着迷人的蓝光。 走进冰川,人会一下子失去尺度感,看着很近的冰裂缝,走过去却需要大半天。此时,李珩总会感叹,世界好大,人很渺小。 巨大的冰川,壮丽中其实暗含危险。有一次他们刚刚走远,忽然毫无征兆地,一块十几吨的冰川砸了下来,落在了冰湖里。 在冰封的雅隆冰川冰碛湖上,零距离接触冰山。 冰川时常会发出“咔咔”的冰裂声,让人提心吊胆。有次夜晚拍摄,为了让冰川看起来晶莹剔透,李珩要从冰的背面打光。布光时,他听到了的巨大的冰裂声: 非常悠长,像史前动物的叫声,又像海上鲸鱼的叫声。 星空下的40冰川。 诸多奇遇的背后,是行走高海拔的艰辛。藏地冰川大多在海拔5000米左右,而李珩要背负二三十斤的摄影器材徒步行进。为了拍摄星空,有时要在冰川扎营,大家经常因高反头疼欲裂,彻夜难眠。 然而,摄影器材架好之后,李珩的注意力就会渐渐转移到摄影这件事本身上来,而所有低寒、高反等严苛户外条件给身体造成的极其不舒服的感觉会渐渐被弱化,甚至一度让他觉得消失。 于他而言,相机可以神奇地缓解高反,就像当初在北京工作时一样,摄影是他唯一能够感到放松的爱好。 普莫雍错的蓝冰。 从建筑师到摄影师 建筑师的工作十分繁忙,加班到10点都属正常,基本上都要忙到12点。李珩至今仍记得,有次凌晨两点赶完方案,又赶紧到合作的广告公司打出来,四点到家收拾行李,紧接着又坐高铁去河南汇报方案。 拉萨洲际酒店夜景。 又一个周末加班的日子,他决定晚一点到单位。他早早起床,拿起相机,前往钓鱼台拍摄银杏。 金色的秋天肆意铺展,黄叶远飞,落在雨后的街。工作的压力、加班的不爽,在眼睛贴到取景框的那一刻,消失了。 当时什么其他的事情都没有想。那两个小时很轻松,拍完就又去加班。 那片金黄。 建筑和摄影都是一种自我表达的方式。对于建筑设计,他也曾同样热忱。 2010年,他作为现场设计,在利比亚工作了半年。工地在荒漠里,设计人员在城里一栋别墅中工作生活。虽然要加班赶设计,但是可以接触到各种建筑,包括幼儿园、警察局等,对业务提升还是有所帮助。 如果不是2011年利比亚动乱,李珩可能还留在那里,继续参与这个长达几年的项目。 大时代浩浩荡荡,不经意间,改变了李珩的命运。 星空下的楚布寺。 回到国内,承接的项目没有发挥的空间,设计方案被甲方改得面目全非。在街上看到承接的项目完工,他都有点不忍直视: 会在心里自我催眠,不是我的,不是我的…… 知道有公司在招聘摄影师时,李珩还在加班画设计图。没有任何犹豫,他赶紧写简历、请假面试,迫不及待想要跳进新天地。 接到入职通知时,他直接起身,径直走进领导办公室,干干脆脆地辞了职。那是2013年,不久他就离开北京,飞往拉萨定居。 雪后的布达拉宫。 去看世界尽头 西藏自然风光多样,而他对冰川情有独钟: 试想这样一个长镜头:由海平面开始,顺着江河入海口逆流而上,越过下游的平原,再穿过上游的峡谷,告别沿岸的一座座城市,一片片森林,纵览世间万物。 再跟着上升的海拔抬起视线,水流愈加纤细,愈加清澈……最终,这滋养万物的生命之流止步在了雪域高原的冰峰之下。 冰川,在这里垒起一堵高墙。再往上,则是一望无际的雪白与虚无,就像世界至此便到了尽头…… 卡钦冰川。 第一次专门去拍摄冰川,是在2016年4月。那时40冰川刚刚小有名气,远远看到冰塔林,“确实还挺兴奋”。 当天起了风雪,他们决定在冰川脚下扎营,等第二天再拍。然而,在海拔5300米,“想睡个好觉真是太天真”。调整了各种睡姿,李珩却越睡越头痛,从晚上八点到凌晨四点,一分钟都没睡。 后半夜风雪渐停,他索性钻出帐篷。天空前所未有地清晰,四月春季银河正缓缓从雪山背后升起。收拾好器材,拧亮头灯,李珩走进黑暗,一个人去见冰川。 星空下巨大的冰塔林。 走了半个多小时,他才到达冰塔林脚下。星光微弱,四野皆冰,时不时传来几声巨响。他将营地灯放在冰柱后,幽蓝的光透出来,银河像焰火一样在夜空绽放。 李珩沉浸在拍摄中,“千姿万态,各种赞叹”,头疼、寒冷早已忘得一干二净。 40冰川的一面大冰壁。 这可能就是我愿意常年拍摄冰川的原因,你不知道哪个冰川会给你一个怎样的惊喜。 不期而遇的景致,总会令人印象深刻。去年年底,李珩在谷歌地图上发现了一处冰川,位于西藏山南的雅拉香波雪山。爬了四小时的山,他们才到达冰川末端。 李珩有时会用建筑师的心态去看冰川的形态、纹路,然后进行拍摄。如今回望在北京的生活,那些加班做设计的日子,早已不再是痛苦的煎熬,而是无意间成就了如今的他,无论是审美还是工作状态上。 这一次,大自然构建的空间尺度再次让这位曾经的建筑师惊叹: 先看到是一个小口,一个小的冰洞,钻进去一看,豁然开朗,像羊脂玉的宫殿一样,特别壮观。 雅拉香波冰川中的巨型冰洞。 不可复制的瞬间 长年拍摄冰川,视觉震撼从未淡去,巨大的冰舌、幽蓝的冰裂缝仍能一次次刷新李珩对世界尺度的认知。 你踩到的冰,可能是千万年慢慢形成,从雪山上流动到你的脚下。人那么渺小,能看到大自然的这种变化,我觉得是很神奇的事情。 飞往拉萨的航线绝对是一条看雪山的豪华景观线。 近年来冰川退化严重,再去40冰川时,李珩发现很多冰塔林都消失了,当年拍摄的照片也成了绝版。这种变化让人遗憾,虽然作为摄影师来讲,他一直想拍摄那些不可复制、独一无二的瞬间。 《大地》是李珩目前最喜欢的作品。幽蓝的沙丘上,一团金色火花静静绽放,一明一暗,洪荒之中透出无限生机。 大地。 极简的画面,却是集合了“天时地利人和”。那天在雅鲁藏布江边拍摄,天将暗未暗,李珩升起无人机,指挥朋友在沙丘上用钢丝棉甩出火花。 江边其实很容易起风,但那天恰好一丝风都没有,无人机在空中长曝光了六七秒,才拍出这张《大地》。 |